在阿姊家中,私下还跟卫行歌与陈重远说:
“伍显文这人脑袋未生周全,正好阿姊让我们多灌他些酒,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晚上你们揍他,我给你们望风。”
换下朝服的定远公执伞挎刀而来。
她穿了常穿的黑色大袍,在雨幕中如一道影,却是雨燕点水所留,黑蝶逐花所落,透着说不尽的轻盈风流。
伍显文站了起来,看见三位少年也站了起来。
卫蔷在廊下一收伞,脸上先绽出一个笑:
“伍侍郎守诺而来,我怠慢了。”
“国公大人客气。”伍显文实在是不会客套之人,他生怕卫蔷面对如花美眷忘了正事,连忙说,“国公大人,你之前与我说有边市之事商赋关税……”
卫蔷一让,道:“边吃边说。”
定远公府里都是忙人,除了议事之时被卫清歌端来饭食塞上一口,平日吃饭也多是送到各人院中,省了一趟奔波客套,今日竟然也是他们一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是了,同桌吃饭。
定远公府的正堂偏厅内不像别家每人面前摆出一个案几,几张胡凳中间摆了一张高桌。
伍显文坐定,看着近在咫尺的碗筷,觉得倒是比伏案吃饭方便一些。
第一次在洛阳操持待客之席,卫清歌极为用心,同大厨娘商量菜色足啰嗦了一个时辰,最后点心上的是抹了蜜的寒具,大厨娘用了模子,做的很是漂亮。
正餐是盐渍过的椿芽放了一点麻油,正好开胃,新韭正嫩,小姑娘狠心用了点油,把鸡蛋掺了新韭做了金黄的饼,大厨娘觉得这菜甚是漂亮,给起了个金翠烙的名字。
又用豆腐与葱拌了,这是卫蔷在北疆时常吃的下饭菜。
大厨娘使出手段整治了一只肥鸡,先用盐里外涂抹,再用以酱、酒调好的沸汤浇淋鸡身,直至鸡肉皮色金黄,肉质鲜嫩,正是李太白诗中“亭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的黄金鸡。她本想再做条鱼,可惜水枯了几日,鱼价不菲,卫清歌舍不得买大条的肥鱼,只弄了些小鱼,大厨娘想一展手艺的鱼脍做不成了,捏着鼻子做了个鱼羹。
虽是团坐一桌,仍是每人面前一份的菜,怕的是伍显文不喜与人同盘而食,
伍显文倒是对吃什么怎么吃都没在意之处,一边吃,一边说:“如今与蜀国的关税也是一团乱麻,每年交上来的钱都不够宫里的脂粉钱,可看看世家身上的蜀锦,桌上吃的蜀米,还有杯中喝的茶酒……”
说着,他就摇了摇头。
“我今日来府上,才觉自己从前小看了国公,你院中婢女侍从皆穿着寻常,堂中也无奢靡之物,宴请吃饭没有世家那些讲究,连家眷也养得甚是质朴。”
卫蔷以为他说家眷是把清歌当了她的侄女妹妹之类亲眷,这倒也没错,于是笑着说:
“若是早知让伍侍郎来我家中看看就能得了你青眼,我早在回洛阳当日就开门迎客了。伍侍郎,若我不让世家出钱,我想建起这边市,朝中能给我多少钱?”
“钱?”伍显文的筷子顿了一下,“没钱。”
他说的极是诚实,手上夹了一块黄金鸡放在盘中,又夹了两块,指着那三块肥嫩的鸡肉,他道:
“赋税、盐、茶酒、铁,国之利也。自从长安大火之后,世家也伤了元气,如今到处圈地,田赋一年少过一年。”说完,他吃了一块鸡肉。
“这也就罢了,蛮人占了灵州、幽州,盐州羌人也频生事端,能产盐之地只剩了河东,沧州和青州,盐价飞涨,百姓受苦,先帝在时只能对世家私开盐矿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如今,私盐遍地,朝中却无力整肃,世家先是低价卖盐,让官盐换不来钱,盐屯发不出饷,后便趁机吞并盐矿,河东“两池”产出已少了大半,青州之盐为世家所占,灵州幽州在定远公你手中,我私下算算,也只够你养三州兵马,好在定远公你愿将盐价持稳,百姓少受了些苦,若非你那两州护着盐价,世家早将盐价顶到了天上去。”说完,他又吃了一块鸡肉。
碟中最后一块肉,就是茶酒与铁了。
说起铁之前,伍显文先冷笑了一声。
“国公大人,四年前废王叛乱,你可知他们造反所用从何而出?就是他们身后世家私贩茶酒,私开铁矿。”
他吃最后一块鸡肉的时候,宛若痛嚼那些世家血肉。
在他身旁,归德郎将卫行歌为他斟满了杯中的酒,他一饮而尽,这是他今日喝的第二十杯了。
定远公家的酒也好喝。
席间一时安静,卫蔷叹了一口气说:“如此局面,也是为难了管钱之人,我初到北疆之时无人相助,每日都想着如何能多弄一点钱粮,军饷、武器、马匹,这些是看得见的钱,其余粮食耗损、营房修缮……盐也好,医药也好,皆是看不见的钱,悄悄就让账上走了个干干净净。”
“国公说得极是!”在伍显文眼中,这能让世家掏钱,还知道管钱不易的定远公已然成了知己至交。
他吃了一口“金翠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