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二,孟思成会在这一天到最新收购的公司坐镇一天。就在他熟练地将车泊入专用的停车位时,在倒车镜里看到一个身影。
开始没在意,可是眼睛扫过去几秒后,他忽然意识到那个身影面容有些熟悉,当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时,仿佛有一道闪电在心间滑过,他赶紧转首去看。
车窗外,一个有些单薄的女子,穿着格子厚外套,围着一个地摊上常见的红围巾,提着一个女式包包正在那里徘徊。
没错,孟思成盯着那个人的面孔,在心里肯定了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的确是她。
苏红轴,有多少年了,这个名字早已不在他心间滑过。如今看到的这一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的盒子,唤起了古老的记忆。
那个时候,他和她一样都是从镇上考到县里去上初中的。县里的学校离镇上远,他们每周回一次家,回家的时候要做那种私人运营的小面包车。
不过两个人倒是很少说话,初中的小孩子嘛,那时候男女之间仿佛有一道分明的界限,谁要是越过了那道三八线,仿佛就有了些什么似的。
两个人会在周六上完第三节课,拎着书包以及背袋分别匆匆赶往小车站,到了小车站等车时,一个人站这边,一个人站那头,隔着那些大声嚷嚷的农妇,还有那些在县城里卖完东西的小商小贩。
她一直不太爱说话,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两手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和背包,然后盯着地面上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她到底在想什么,孟思成想了很久都没有搞明白,这是他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永远无法想明白的谜。
好不容易车来了,民工农妇大婶一个个争先恐后往上挤,孟思成也跟着挤。他有力气有个头又不腼腆,总是能冲上去找个好位置。找定位置坐下,安置好包裹,他总是抬起头在车里寻找她的身影。她会是最后一个走上车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车内,最后很安分地在一个临时放上的小凳子上坐下。她放下包裹,却被旁边一个大婶粗声嫌弃:“哎呦,你这样放,那我东西怎么放?”
她很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想把包裹挪动一下,可车里很挤了,哪里有地方可以挪呢!
这个时候面包车老板开始出来维护秩序了,大声喝道:“都让一步吧!不就是个包裹的地儿嘛,让一让赶紧开车,也早点回家!”
可是满车的人谁也不愿意让一个狭小的空间给那个包裹,可怜的包裹遭人嫌弃地堆在那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那一次,孟思成忽然大声说:“放我这里挤挤吧。”
顿时满车的人都看向他,当然其中也包括她的目光。
有点惊讶,有点感激,又有点羞涩。
面包车老板听到有人肯学习雷锋做好事,自然很开心,便嚷嚷着:“赶紧放过去吧!”
看着这个女学生慢腾腾地把自己的包裹递过去,他在嘴里嘟哝着:“还是学生好,单纯!”
苏红轴脸上泛着红晕,很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包裹递过去。孟思成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是带了几分少年人的别扭,冷着一张脸接过来,和自己的包裹一起挤在座位下面。
苏红轴看到他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便更加不安起来,咬着唇低下头去。
直到那面包车老板开始收钱了,嘴里叫嚷着:“一人一块,包裹另收五毛,都快点。”
苏红轴听到这话,惟恐自己被漏掉似的,赶紧从贴身书包里掏出一个样式古老的钱包,一层层打开,从中挑出一块五。
孟思成冷冷瞥了她一眼,上车慢腾腾得像蜗牛,掏钱倒是很快。
被孟思成这一瞪,苏红轴缩缩脖子,瑟缩地退回去,在自己的那个小凳子上坐下了。
车上众人纷纷交钱,也有些不情愿的爱占小便宜的,开始讨价还价说我这包裹这么小怎么也收钱呢?
面包车老板兼司机什么人没见过,早已明白了这些乡下人的小把戏,少不得一顿道理再加威吓,很快,整车里的人都交了钱,他摸摸那鼓鼓的腰包回到司机座位上。
车开动了,孟思成望着车顶,眼角却注意着苏红轴。
那个小凳子很寒酸地放在座位中间,而她拘谨地坐在那里,两手并拢着,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小包。她的身影有些单薄,淹没在腰粗膀圆的农妇和小商小贩之间,仿佛要被吞没一般。
通往乡下的路有些颠簸,车身一个摇晃,她便被晃得差点要摔倒的样子,只能赶紧握住旁边人的座椅。可是旁边那个胖大婶对她正好有些过节,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个伸过来的纤细小手,白着眼睛瞪她一眼。
她感觉到什么,抬起头,赶紧将手缩回,更加局促地坐在那里。
有很多次,孟思成都想说:我们换换座位吧!
可是,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说出口呢?
当着这满车略显粗俗的大叔大婶,他终究脸皮有些薄,说不出那句话吧?说出来后会怎么样呢,那些大婶大叔定然是异样的眼光看过来,然后或者眼神暧昧不明或者干脆粗俗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