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穿着木屐的脚背勾住树干,她转臂以大刀的鞘撑了一下树干,略一借力,再收脚转身撤刀一气呵成,接着便如一只巨大的黑蝶翩然落地。
木屐稳稳踩在石路上,发出一声细响。
花园里人们遮眼不敢看的动作还没做完,此时都都整整齐齐呆愣在哪里。
好一会儿,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阿蔷,你可要吓死我了。”听了这一声,其他人才仿佛活了过来,有人惊呼,有人尖叫,有人大笑拍手。
卫蔷长臂一展,将小猫送到一个女孩儿的怀里,笑着尖叫的那人说说:“崔姨,吓到别人就算了,您可不是第一次见我这么玩儿了。”
她身量高挑,眉目间是有些淘气的笑意,明艳动人更胜过满园春花,偏偏态度又恭敬潇洒,如春风刚一拂动满树蔷薇又在长河上弄起褶纹。
崔氏抬手拍了一下卫蔷的肩膀,拍得极轻,更像是抚弄一样:“你这样在高处假摔戏耍,看多少次总是让人害怕呀。”
“是我的错,我给崔姨赔礼。”卫蔷说着话,竟然真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崔姨从来喜好收集奇石,这块石头是在我麟州所得,看着是墨色,对着阳光一照看是浓绿,对着月光看是深蓝,为了崔姨,我可是专门带着它辗转千里。”
崔氏有些惊又喜,手指抖了两下,才将石头接了过来。
“这么多年了,我这点闺中爱好你竟然还记得?”说完,她以手帕捂嘴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卫蔷的手。
陈五郎眼睁睁看着自己四十多岁的娘在天下第一凶兵面前娇笑得宛若豆蔻少女,脸上一片将要远离人世的死寂。
笑闹完了,崔氏一手还搭在卫蔷的肩上,她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招手唤他过来。
“阿蔷,这是我的二子,名叫重远,小名狸奴,今年二十二了。狸奴,还不来见过你的阿蔷姐姐?”
陈重远身边有人笑出了声:“狸奴?不就是小猫猫?嘿嘿嘿……”
笑的人是卫清歌。
陈重远只觉得自后脑往下都被人钉上了木梁,片刻也动弹不得,又觉得有一团火在脸上已经烧了起来。
偏偏那穿着黑衣的杀神也不懂他的窘迫,她惊讶地打量着陈重远,然后笑着说:“这竟是狸奴?从前那个小阿弟?我记得从前在西京,他不过两尺高,还嚷着要学武从军,如今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连你这打遍了西京的卫家‘二郎’如今都成了国公大人,其余的孩子自然也各有长大,不然……”
崔氏摩挲了一下卫蔷右手背上的伤疤,语气中难掩唏嘘之意,她也意识到自己心中有些滞涩,又抬头笑着说:“阿蔷,你要不要看看你狸奴阿弟学武的本事?也指点他一番?”
“好啊,狸奴是惯用枪?”
点头应允的时候卫蔷已经要拔刀出鞘。
陈重远背脊上刹那间寒毛倒竖,手指几乎要捏断枪杆,强忍着才没有后退。
陈家其余的孩子都还是被养在高门深处的年纪,反而不知什么凶兵、什么杀气,一个一个小脸上写满了雀跃和期待。
目光从陈重远身上移开,看向那些孩子,卫蔷把拔出一半的刀又插了回去。
她笑着说:“我们就在这里比划两下,也不必用刀,清歌,把你的剑给我。”
抱着剑的小姑娘蹭蹭蹭跑过来,脸上有些不情愿,还是把剑递了过来,又连抱带拖地接走了那把刀。
卫蔷掂了下手里的剑,拔出长剑,把剑也给了卫清歌,只留了剑鞘。
她往前走了两步,欢欢喜喜的孩子们挤挤攘攘地都退开了。
“狸奴阿弟,从你持枪之法看,你是师从西京岳大家,岳大家最擅长连招突刺,进无踪,退无影,你施展一番给我看看。”
她眉目舒展平和,仿佛那两截尸体、今早那只步步威逼的恶虎不过是陈重远的一场噩梦而已。
蜜果 “大概是苦吃多了,这甜我就受不……
陈重远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被自己的亲娘赶鸭子上架,他绝不是会还未交手就临阵脱逃的懦夫,更何况,看着只拿着剑鞘的卫蔷,他想到对方的赫赫威名,双目瞪圆,双腿前后成步,提枪一甩就往前刺去。
枪尖逼到了卫蔷的眼前,她一步未退,单手背在身后,手中剑鞘一甩,就打歪了枪尖。
陈重远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场扑山之风,自觉勇力无穷,却拿高山无可奈何,枪尖无数次突刺而出都成了绕山而过的弱风。
连攻不成,再连攻仍是不成,他枪尖一挑变换进攻路线,那把普普通通的木剑鞘却动的比他的枪尖还快,一抬一扫,就改变了他的攻势。
“哒。”枪尖落在地上,陈重远手中停止动作,忍不住大口换气,那把剑鞘现在正对着他的喉咙,如果真是对敌,他此刻已经死了。
清风拂面,他能感觉到有汗水从额头流淌而下,一场完全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对战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思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