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低沉的声音:“西西娜,你为什么说这些教士激怒了万能的神?”
是艾丝黛拉的声音。
她眨巴着眼睛,状似天真地说道:“在我看来,这些教士都非常虔诚。他们不到五点钟就起床走街串巷,把先人积累的功绩,卖给那些捐钱的善人。因为赎罪券带来的捐献,神殿才有钱去清理沼泽、造桥筑路和修建医院。假如这样的教士都会激怒神的话,那我们岂不是都会激怒神?”
话音落下,不少教士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艾丝黛拉面带甜美的微笑,对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西西娜却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艾丝黛拉出声帮她解围,她恐怕逃不过一顿责罚。
裁判官有权利责罚任何不尊重法庭的人,而究竟怎样才算“不尊重法庭”,却没有明文规定,全由裁判官自己决定。
在教区神殿时,艾丝黛拉之所以没有在公开审判中被责罚,是因为神女也算神职人员,不能像其他地位低下的女子一样随意处罚。
西西娜定了定神,说道:“请问神女大人,您怎么确定他们兜售赎罪券的行为,一定被神悦纳呢?”
艾丝黛拉皱起眉,做出语塞的模样,却在心中饶有兴味地问道:“问你呢,你喜欢他们兜售赎罪券的行为吗?”
她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真的要他回答。
他却语气平淡地答道:“我喜欢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艾丝黛拉的注意力全在西西娜身上,随口嘲讽道:“你恐怕误会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
于是,他让她看见了他喜欢什么。
一朵脆弱的花儿,一阵带着咸味的潮气,一条百缠千绕的毒蛇,一对长着柔滑绒毛的欲望之翅。
艾丝黛拉看完后,面色显得有些沉郁。
她沉郁的面色更好地诠释了被西西娜反驳到语塞的模样。
西西娜一边感叹艾丝黛拉的演技,一边缓缓说道:“众所周知,神意不可揣测。神是唯一能给我们颁布法规的那位。‘凡我所吩咐的,你们都要谨守遵行,不可加添,也不可删减’。神没有明确说的,我们都不必遵行。那么,敢问诸位教士,你们是从何得知,神允许你们兜售赎罪券的呢?”
神当然没有明确允许他们兜售赎罪券。
允许他们兜售赎罪券的,是高层的教士。但这句话,怎么可能当着裁判官的面说出来?
教士们只能保持沉默。
西西娜环顾四周,继续说道:“你们谎称先贤的功绩,可以像存在银行里的钱一样取出来,发给那些被赦罪的人。实际上,你们都发给了哪些人?你们把先贤的功绩卖给酒徒、赌徒、小偷、妓女,以及任何兜里有钱的人。一些穷人为了死后不下炼狱,只能卖房卖地,出卖自己的苦力,去买你们手上的赎罪券。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出卖自己的劳力,仍是无法买下比有钱人更多的赎罪券——你们确定天堂还有穷人的位置吗?”
一个教士沉声说道:“你没有听见神女说的话吗?正是因为赎罪券带来的捐献,神殿才有钱筑桥修路和吸干沼泽。有钱人捐的钱更多,贡献的功绩也更多,为什么不能比穷人更早地升入天堂?”
其他教士也纷纷点头。
观众席上,一些王公贵族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然而,西西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再次让全场陷入坟墓般的寂静。
“那么,诸位是赞同,”她说,“‘金钱可以买到通往天堂的门票’这句话,是吗?”
这下,没有教士敢轻易答话了。
金钱一直与欲望挂钩。不然为什么有的教士宁愿吃树根和喝山泉水,连黄油都避之若浼,抛弃一切让肉体感到舒适的快乐。
假如说有钱就能登入天堂,那他们何必这样对待自己?
西西娜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到处兜售赎罪券,让人相信有钱就能买到通往天堂的门票,那些穷人怎么可能倾家荡产地购买赎罪券?现在,一杯啤酒,一场网球赛的赌金,甚至是街头女郎的一枚亲吻,都能买到你们所授予的赎罪券2。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存在,神的名不会被金钱玷污,他也不会伸出烈怒的手掌,挡住我们赖以生存的阳光。”
一些教士开始频频擦拭冷汗。
“富有之人力所能及地捐献财产,本是善意之举,”西西娜的声音愈发冰冷,“但因为你们的宣扬,让一些不义之人也觉得只要捐够了钱,哪怕生前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死后也能登入天堂。”
说到这里,西西娜看向裁判官:“请问裁判官阁下,这位教士是否说过,‘有钱人捐的钱更多,贡献的功绩也更多,为什么不能比穷人更早地升入天堂’这句话?”
那位教士故作镇定地说:“我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有钱人捐的钱更多,贡献的功绩的确比穷人更多,为什么不能比穷人更早地升入天堂?”
裁判官看了他一眼,点头答道:“无需我确认,他自己已经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