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茄感受到骆加礼出了手汗,她抬起头看了看他,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骆加礼进去陪了会儿骆振良,向茄也没闲着,帮着忙东忙西的。李忆和骆轻眉进来了,屋里的气氛又低了几个度,向茄莫名其妙感到紧张。
想了想,她还是走过去,礼貌叫了声“阿姨好”。
李忆看了眼她,问:“听说还在上学?”
向茄点了点头,双手交握着,垂着眼没敢去接对方压迫的视线。
“怎么认识的?”李忆继续问。
骆加礼走过来,将向茄拉到了一边,“有你这么盘问的吗,她又不是犯人。”
李忆瞧了眼骆加礼,“你能把人带到我跟前来,我就不能问一句?我问我的,这儿能有你什么事儿?”
骆加礼歪身靠墙,嘴角勾着讥诮的笑意:“我就算不带过来,您就不会自个儿查了?不定明儿个人户口簿都给您寄到手里。”
骆轻眉怕两人吵起来,连忙打圆场道:“伯母,小三子都这么大了,感情的事儿他自己能拿捏,咱就不操这个心了。”
边说着边朝骆加礼使眼色,让他可以走了。
骆加礼不含糊,拉着向茄往外走,李忆心里气不过,对着他背影说道:“你别忘了你姓骆,生来就是要为这个家牺牲的,联姻的事儿我早跟你爸敲定了,过阵子等你爸身体好了,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
骆加礼走到门口,身形一顿,同时僵硬住的还有向茄。
怔了怔,他头也不回地带着向茄大步离开了。
向茄跟着骆加礼上车。
车开一路, 他没说去哪儿,向茄也没问。
上了高架,路边楼房逐渐稀少, 视野变得开阔,不远处依稀看见了连绵起伏的山黛。
是到了郊外。
向茄突然有预感, 他要带她去骆天麟的墓碑,有些惊讶。
果然,车子在公墓园停下。
蔚蓝的天空之下, 青翠的草坪上,整齐排列着一望无际的墓碑。
骆加礼视线从窗外转回来, 看着她说:“我大哥葬在这里,带你去看看他。”
向茄点了点头。
两人下车,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晴朗的秋日, 空旷而幽静。
向茄跟在骆加礼后面,低头注视着脚下延绵的石阶,层层叠叠的墓碑静默在这片孤寂之中, 安静的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事实上,“他们”已经消失。
叫不出名字的鸟站在树梢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仰头望了望天,这天顶像是被雾霾遮住, 连阳光也穿透不了。
十八年人生, 这是第二次离死亡这么近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之上, 是她第一次模糊的开始明白死亡的含义。
后来, 她忘了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如何让一个孩子直接明白死亡的意义,便是让他触摸亲人的遗体。
还记得那年,小姑在爷爷的遗体边哭的快昏过去,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大人也是会哭的。
小姑拉着她的手, 把她拉到爷爷的面前,对她说:“看看爷爷吧,看看他吧,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爷爷了。”
于是,年幼的向茄睁大眼睛盯着爷爷看,看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剃到发根却还是能窥见斑白的头发,爷爷枯槁的容貌,深深的,刻入脑海。
不敢遗忘。
以后,她再也没有爷爷了。
对于才不到十岁的孩童来说,她不能完全明白这句话背后深刻的意思,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记住爷爷。
甚至,那时候,连眼泪也未曾流下一滴,有些茫然而呆滞,只知道“死了”,就是离开的意思,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