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加礼没搭理他,浅笑着走进门,和走出来的杨永瀚打了个照面。
“师父。”骆加礼叫了一声,擦身过去。
身后,杨永瀚问:“今天下午去了哪儿?”
骆加礼把蛋糕放桌上,低头收拾着台面,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去听课了。”
“佳佳他们学校?”
“嗯。”
杨永瀚叹了口气。
又问:“刚回来的?”
“嗯。”
杨永瀚朝他桌上的小蛋糕看了眼,欲言又止。
骆加礼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听到杨永瀚说:“出来抽根烟吧。”
骆加礼敛了脸上的笑意:“好。”
他随着杨永瀚走到了门口的梧桐树下,掏出两根烟,给了杨永瀚一根,两人站在树底下望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车流,沉默抽着烟。
好大一会儿,杨永瀚开口了:“前两天你爸派人传话给我,问你今后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骆加礼,后者默不作声地吞云吐雾着,浅浅的光影勾勒着优越的五官线条,脸上的表情隐在烟雾后面显得有些沉肃。
杨永涵继续说道:“现在不比以前,到处都要学历文凭,你现在年轻没觉得,过几年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是想让你继续念书,国外深造几年,回来接管公司。”
不远处的车灯流光扫在骆加礼脸上,灯影在高挺的鼻梁上一折,显得五官越发深邃,也沉静。
他知道父母还是不赞成他学艺术。
见他不语,杨永瀚吐出一口烟,看着街对面,“你爸说的也有道理,现实是这个现实,我不劝你什么,就把这事儿告诉你一声。”
“嗯。”骆加礼垂着眼睫,一口烟接着一口烟地抽,始终没声。
半晌,他低声问:“您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替不了你的主,还得问问孩子的意思。”
骆加礼没言语。
杨永瀚看了他一眼,“谁也替不了你的主,你最应该问问的是自己的心,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归于何处。”
一支烟抽完了,骆加礼手指一松,烟落在地上,他低头慢慢用鞋底碾着烟蒂。
“师父。”过了半会儿,他点燃第二根烟,手指夹着,抬起一双湛亮的眼,对杨永瀚扯起一个真心的笑意,“谢谢您教诲我这么多。”
杨永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特别像我年轻的时候。”
杨永瀚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初秋的晚上天高云阔,只不过城市里钢筋水泥遮障,天也灰蒙蒙的。
“我那时候啊,没什么大的志向,一心想着要学画画,到处求学拜师,碰壁无数,苦也吃了不少,后来误打误撞混进了这个行业,所以人生有时候就是阴差阳错,但你又不能说一点没有缘分和准备,要不是我年轻时候求学的经历,也不会有我现在了。”
“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呆在这儿,在哪儿都是生活,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你想画画也好,继续做纹身师也行,师父还算有点人脉,也能帮你铺个路。”
说到这里,杨永瀚想起来,“如果你留在这里了,以后找个本地姑娘回去,你家里那边的思想工作可能难做了,他们肯定还是希望你能找个京市当地门当户对的,你爸和你妈都挺拗的。”
骆加礼垂着眼睫,目光不动地望着地上的树影。
耳边,杨永瀚缓缓平稳的语调有了一些变化,“佳佳那丫头最近没怎么来了,要是有那个打算,趁人家还小就早点说清楚你这情况,女孩子青春也没几年耗费得起。”
骆加礼眼睛动了动。
他感到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脑子里全部绕着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乱糟糟的,听到“佳佳”这两个字时,才有了一点反应。
“师父,你误会了,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他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我们只是朋友。”
杨永瀚没再说话了。
手里的第二根香烟快燃完了,杨永瀚说:“你爸要我带给你一句话——”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了。”
骆加礼手一颤,没拿稳,整根烟掉落在地上,他垂着视线望着那还在燃烧着的猩红烟头,在暮色里一闪又一闪。
他整张脸麻木地低着头,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低着声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