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不好,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思应付她妈的质问。
这会儿虽然决定开机,但她仍然是忐忑的,可想象一开机就会面临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言辞激烈的短信……但没办法。她的拇指才放到开机键上,还没来得及长按,无意间一转头,眼风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孔见青呼吸一滞,使劲捏了下手机,定睛看过去。
此时她正在街角的广场边,隔了一个喷泉,隔了重重树影,她终于看见韩应。
他一身黑衣黑裤,背对着她静静地坐在树坛上,像个沉默又孤独的幽灵。看样子他应该是在那里坐了很久,可是,她为什么现在才看见他?
不知道为什么,孔见青的眼眶突然有点热,泪水差点控制不住地滚出来。
说实话,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哪怕她非常非常在乎韩应,她也没办法做到跟韩应感同身受,她想象不到韩应爷爷的离世对他而言究竟是何种伤痛,可是这一刻,她看见韩应的这一刻,她好想哭。
以前她跟韩应聊起过爷爷的话题,她跟韩应开玩笑:“你这么给你爷爷丢脸,他不会拿拐杖敲你吗?”韩应说她:“你爷爷才拄拐杖呢。”然后她就淡淡地告诉韩应,她没有爷爷,她从没见过她爷爷,那时候韩应自知失言,十分懊恼,还对她充满了抱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一年多以前跟韩应的这段对话。她小的时候,也会嫉妒别的小朋友有慈爱的祖父,就她没有,长大以后才渐渐忘却了这件事。现在想来,她忽然觉得,或许从小就没有爷爷,是她的另一种幸福。她从来没有跟爷爷相处过,也从来不知道有一个爷爷究竟有多好,但正因为如此,她便也免去了失去爷爷时的那种肝肠寸断的难过与苦痛。
可是这种痛苦,韩应正在经历着。
孔见青深呼吸一口气,直直地朝韩应走过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跑了起来。
直到轻喘着气在他身后站住。
“韩应!”孔见青双手紧紧捏住肩上的书包带,她虽然忐忑,虽然不安,但还是用最坚定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看着眼前的人微驼的背动了一下,下一瞬,韩应缓缓地回过头,漆黑静默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青……”他可能是太久没有讲话了,一开口,嗓音里便带了浑浊的沙哑。
“韩应,我来了,”孔见青鼻子都酸了,她绕过树坛小跑到他身边,紧贴着他坐下,“我来了韩应,我,我来的有点慢,我六点多就到汽车站了,但我没想到l市到市的大巴车要到七点半才发车,后来路上也花了很长时间,然后坐出租车……”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喋喋不休,她就是想,韩应现在肯定不想讲话,没关系,那就让她讲话给他听,讲什么都行,哪怕他觉得她聒噪呢。
“青青。”韩应突然叫她的名字。
愿意开口讲话就好,她就怕他什么都不说。
孔见青把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废话全部咽了回去,温柔地看着他:“嗯,我在呢。”
韩应垂下眼眸,眼睛里的悲伤和无助藏也藏不尽,这是孔见青从来没有见过的韩应。
“你知道吗?我在国内没有亲人了,一个也没有了。”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难过的话。
孔见青的心疼了一下,她死死忍住眼泪——韩应都没有哭,你想哭个什么劲儿啊!不可以哭,不可以。她朝韩应笑:“不会的,韩应,你不会没有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我永远都……”
她话没说完,眼前一花,韩应突然翻身将她抱住,沉重的身体整个压在她身上,她毫无心理准备,险些被他压倒,好在她反应快,惊了一瞬以后,努力撑住身体,也撑住他。而他的瘦削的下巴就磕在她的肩膀上,她听见韩应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让我抱一会儿,青青,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
孔见青犹豫了一下,稳住身体以后,双手慢慢环上他的后背,一下两下,轻轻地安抚着他。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给他一些陪伴,给他一点温度,她不知道在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面前她的安慰于韩应而言是不是如杯水车薪,她只知道,此刻她愿意把她所能给的一切都给怀抱里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