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孔见青去了初中的同学聚会。
她本来是没什么兴致的,细数她初中玩的好的几个人,苗苗出国了,秦楚伊跟她掰了,韩应也不来。
放假那天韩应其实没怎么跟她卖关子,他就是逗她,后来见她问得认真,也便告诉了她。他并不是要去美国,而是要去爷爷家过年,放假的第二天就要出发。
孔见青以前听韩应讲起过他爷爷,那是一个颇有风骨的老人。
韩应说,他爷爷是个书法家,写毛笔字是一绝。
那时候是初三下半学期,孔见青正跟韩应一起坐在他家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写卷子,闻言她睁大眼睛:“真的吗?那为什么你写字这么丑?你这么给你爷爷丢脸,他不会拿拐杖敲你吗?”
韩应刚转到实验那会儿,她就偷偷翻过他的物理作业,那字写的,辨认都费劲。当然,那时候他的叛逆程度攀到人生顶峰,偶尔交作业也纯粹是为了应付老师,免得一天三次被刘丹拎到办公室聆听思想教育,打扰他睡觉,所以字写得乱七八糟也正常。后来孔见青跟他一起复习的两个月,给他讲题,帮他批改,对他的字迹渐渐熟悉。公正来说,他初三时候的字比初二时候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了一点点,依然很是不堪入目。
韩应瞪她一眼:“你爷爷才拄拐杖呢。”
孔见青沉默了两秒钟,慢吞吞地说:“我没有爷爷,我爸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她这话说完,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
韩应心头划过一瞬间的后悔,他再混也知道,拿别人的亲人、尤其是过世的亲人打嘴仗,是一件特别没品的事,哪怕他是无心的。而孔见青的语气冷淡又平静,他甚至看不出来她是不是生气了。
他几次想张口道歉,话到嘴边却总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口。
而孔见青突然一脸警惕地盯住他:“韩应,你不会是想跟我道歉吧?千万不要,本来就是一句无心之失,专门道个歉就显得刻意了,反而会上升到一种让我们俩都不自在的高度。我们就是在随口闲聊嘛,你跟我讲讲你爷爷,我跟你讲讲我爷爷,这样。”
韩应没料到她如此敏锐,他挑了下眉,也不再纠结此事:“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说什么来着?我的字丑得让我爷爷丢脸?”
“呃……”孔见青十分愤愤,她那么宽容,那么善解人意,韩应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激呢?还用这种恐吓人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鼓着眼睛不吱声,只见坐在她对面的韩应抬手撕下一张草纸,中性笔在手里转了个圈儿,大笔挥就,利落地写下一行字。
孔见青倒着看,只能辨认出第一个字是“人”。
韩应撂了笔,斜睨着眼将草纸递给她:“孔夫子,接旨,谢恩。”
我谢你大爷。
但她也就是心里硬气,手倒是很诚实地麻溜接过草纸,入目是一行有些耳熟的诗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她诗词积累量不算小,却也不算大。这句诗许是有些名气,看上去并不陌生,但她也实实在在不知道这句诗出自谁手、出自何篇。幸而她语文功底好,领悟这句诗的含义于她而言没什么难度,她惊讶于韩应会喜欢这样苍凉又豁达的诗句。
他这样的人,总觉得诗仙的诗更配他些,不管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好,还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也罢。
但彼时彼刻,更加令她震撼的是韩应的字。
就跟他平时的字迹一点儿也不一样,这大概算是行楷,短短十四个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顿笔和停笔处却又不死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潇洒恣意。
孔见青不懂书法,却也能看出来这是一手工夫字。
“原来你写字这么好啊?”她难以置信,仔仔细细看他写的每一个字,又把他随手打草稿的本子拽过来比对,两副字可真特么不像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韩应语气淡淡:“小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我妈都带我去爷爷家住上个把月,说出来你估计不信,那会儿我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练字了,练不好就打手心,拿藤条打。有时候我都觉得字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孔见青静静地盯住他。她完全想象不到韩应被鞭策着练字的画面,这种事情,好像只有在平行世界才会发生吧。但她转瞬想到,韩应小学的时候,他们家大概还没有发生变故,他还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那时候的韩应,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男生而已,小部分时候调皮捣蛋,大部分时候懂事听话。
回忆中止,孔见青知道韩应要去隔壁市的爷爷家过年以后,对于几天后的聚会突然丧失兴趣。当晚回家,她打开电脑,登上qq给赵睿发消息告假,话刚说完,他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怎么了?你那天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觉得苗苗不在,秦楚伊和我又……你知道。我怕去了会尴尬。”
“秦楚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