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咬着牙看向自己这位浑身血肉模糊的血人时,他看到了傅玉的眼睛同样也被那火炮给炸得面目全非了。
这时,奄奄一息的对方也认出他了。
那是长龄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傅玉会在别人面前哭。
但他浑身痛的一边发抖,一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那只眼睛,血混着眼泪,嘶哑着嗓子告诉了这件事,长龄也跟着莫名其妙就哭了。
“长龄。”
“我……我的眼睛……好黑……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可还有好多人在……那里。”
“……长龄,我该怎么办,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一只眼睛痛的闭着,唯有一滴血泪落下的傅玉说他看不见了,这让跪在他面前捂着他双眼的长龄眼眶里泪一下子痛苦万分地落下了。
傅玉的眼睛。
永远都看不见了。
这一刻,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萨尔图克·长龄几乎是万念俱灰的。
傅玉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他和自己一样还有所要保护的家人。
还未有自己心爱的人,还有那么多未实现的志向,要是没了一只眼睛,他将来该如何去寻找他自己的志向,又该如何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海东青呢?
“…傅玉。”
“傅玉,我求你……活下去。”
“绝对,绝对不要死。”
声音颤抖,满手血迹,却如何也堵不了傅玉身上那些血洞的长龄的眼泪含在眼里。
他只是受了皮肉伤都已经痛得背脊无法动了,这样的情形下他真的几乎不敢去想浑身痛的都在抽搐,从来不会这样的傅玉正在经历着什么。
傅玉会死吗。
会和惠龄哥哥一样死吗。
长龄突然就觉得怕极了。
可就在世宗十三年的最后一晚。
在烈焰修罗围绕所有人等待着救援的顺天府之中,出现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人的出现,救下了当时只差一点,便要死在这一夜的傅玉,并将他的性命一下子拉回了人间来。
那个人自己当时也是一身狼狈,面孔上一道被刀子划破的疤,看上去浑身血迹,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一般从血海中爬了出来。
看他身上的衣服,便可知这是一位和他们一样的守城者。
但他这时出现在这里,却也意味着顺天此时已彻底沦陷了。
因城中到处都是死人,每个人都陷入了莫大的哀痛和绝望,这绝望无助的哭声不止来源于生命的死去,更因这偌大的顺天,有这么多的人在,却无一人真正地能将这里守住。
这是所有人的悲哀。
也是一直以来的保护着这里的所有人的失败,而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个人在长龄的面前时,眼睛里居然有着依稀不灭的火光。
那火光,照的暗无天日的顺天城内都亮了起来。
也是在这一霎那,长龄好像又一次想到了他的玛法在去世时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他好像,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志向。
和,都到了这一步都没有放弃的希望。
这是谁。
长龄当时突然无比地想知道,尽管他并不认识对方。
而因事后,那个人给了长龄伤药,并将手中的衣袍一角撕下给了地上眼睛已经的傅玉。
最后,他自己却连伤口都没处理一下,就要摇晃着站起来走了。
可这个人给长龄带来的心灵震撼太大了,以至于在他走之前,长龄还是没忍住拦住了他,又问了他的名字。
“敢问……大人的名姓。”
“…来日海东青一众,今日顺天粘杆处,必将报答您。”
面孔和额头上带着斑斑血迹的萨尔图克·长龄当时单膝跪在那城楼下这个人问出来的话。
“段玉衡。”
这是那伸出一只手撕下自己衣袍一角,并俯身而下,为那时已是个血人的傅玉的眼睛止血包扎的青年最后留给长龄的一句话。
他和傅玉的身影在那一重火光中有着一次短暂交错。
二人的命运犹如晋书中所载的延津剑合一般,有了一次奇妙的时间交错,却又就此分别了。、
何时才会相见。
无人知晓。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只见过一次,也就是一生中的唯一一次相见了。
可说完,仿佛也陷入了这一夜阴影之中的那个人就这么走了。
段玉衡。
这名字,在世宗十三年的京城无人不知不晓。
但这却也是长龄第一次,原来南军机段玉衡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明天天一亮。
顺天就不再是顺天,可就在这一夜,却让他见到了段玉衡,这因缘际会的巧妙,世人从不知晓。
从头到尾,重伤之下的傅玉没醒。
但是他和这个段玉衡之间的一场关乎生死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