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现在走吧。”麻杆儿一壁说着,一壁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来,放缓声气儿和气道:“知道路不好走,辛苦您了。”
“呦,哪里使得哪里使得。”船夫嘴上推辞着,却已经将碎银子塞进了袖中,也不多说别的,转身就出去解木桩上的绳子。
麻杆儿虽坐在船里,但是目光始终在朝着渡口各处打量,他觉得今日的渡口说不出的奇怪,不知是不是大雨的缘由,好像格外安静。
、江南十八
温流萤也抬起头,避着麻杆儿的目光,往各处偷偷观望着。
她不知道麻杆儿会带她去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放过自己,前路不可知,她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总得寻个自救的法子。
看那船夫同他似是旧识,她不能向船夫求救,可除了船夫,这船上再没有旁人。
但她转念又一想,这船上没有可以求救的人,别的船上倒是有,她故作无意拨弄着鬓下的碎发,往离的最近的一条船上查看。
所幸,即使隔着暴雨如注,她还是清晰的瞧见了旁边船舱里有人影晃动,她欣喜若狂,却也清楚的知道,她要想得救,必须先离了麻杆儿左右。
“小兄,船上有点滑,站在这儿不太好推船,您来搭把手。”船夫脆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招呼麻杆儿去帮忙。
麻杆儿随口应好,敏锐的目光紧紧盯了温流萤半晌,似是一种无声的警告,随后才起身往船头走。
落雨噼里啪啦的砸进江水里,不消片刻便融为一体,温流萤的目光扫过荡起层层波澜的江面,猛然就想出个主意——兴许她可以凫到旁边的船上。
其实她从前是认真学过凫水的,为得是应对在锦春桥险些落水的恐惧,后来虽然知晓了自己害怕的并不是水,但凫水的本事,却是实实在在学会了的。
那边麻杆儿还在帮船夫推船,温流萤转头望了一眼,起身草草估量着同旁边那条船的距离,最后大口喘息了几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猛地跳进了水中。
就着那“噗通”的一声响,水面溅起个巨大的水花,温流萤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麻杆儿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即往船里走,而意外接踵而至。
适才还招呼他的船夫也变了脸,突然死死地拉住他,只道:“小兄,你同我交代一句老实话,那姑娘究竟是你什么人?我一个摆弄船的船夫,可不帮你做劫人的勾当。”
说着,他又转头冲着身后大喊:“各位大人,我是拼了老命帮你们抓住这歹人了,他做的事情,可不要牵扯到我……”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早早蛰伏在暗处的人已经往这边冲了过来,周安跟在众人后头,一面盯着江面上温流萤偶尔出现的头顶,一面冲着身后喊:“公子,温小姐落水了。”
看完眼前这架势,麻杆儿才后知后觉的寻思出渡口不太对劲的缘由来,想来温家的人早已经找到他这逃命的去处,还同船夫通过气儿,这是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往里头钻呢。
刚才还一片安宁的渡口,这会儿猝然嘈杂起来,等着抓他的人渐渐往这边聚集。
麻杆儿有些慌不择路,压根没心思再去考虑他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只能猛地挣脱船夫,不假思索的也跳进了江中,一是为着逃命,二是为着抓住温流萤,到了此刻这个时候,只怕温流萤才是他保命的最后筹码。
雨势愈来愈大,江面升腾起朦胧水雾,温流萤越往前游,身子越沉,被绑了一夜的手脚不像平日一样灵活,浸在冰凉的江水中更加僵硬,眼看着旁边的船越离越近,她趁着凫出水面的片刻功夫,拼命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呼喊的声音被杂乱声压住,她有些无力的往后看,麻杆儿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再远的地方,是来救她的人。
她原本还诧异怎么突然那么多人,而迷迷蒙蒙之中,她隐约瞧见谢枕石的身影,就站在岸边,远远的望着她。
她终于敢确定真的有人来救她了,这是意外之喜,虽还未真正得救,可她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安,适才的疲倦已然消失,她十分惊喜的抬高了胳膊向救她的人招手。
她的手还在摆弄着,而下一刻……
她那张总是带着团团笑意的面容,瞬间被惊慌失措所取代,她在她自己都未预料到的危险侵袭下,毫无征兆的一点点儿没了下去。
她努力往后蹬腿,但是双腿不听她的使唤,像是被人狠狠拉住一样被逼着伸直,她想要屏住呼吸,但江水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冲她涌过来。
她被迫吞咽侵入口鼻的水,双手再怎么用力的挣扎,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能顺着水往下沉。
最后,整个人彻底消失在江面上。
谢枕石隔着段距离,看着刚刚还在招手的人,已然没有了任何踪迹,他的眼神聚焦在她消失的那个点,一动不动的凝望了半晌。
待确定人好像真的沉下去之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群废物”,不管不顾的跳进了水中。